破·地獄：香港殯葬業背景下的中年人生必修課與膽量挑戰
為了練一練自己的膽子，我竟然選了22:30至00:30的時間去看了最近的黑馬港片《破·地獄》。
所謂“膽勁心方”，不僅要有內核，還要有膽量作為支撐。這都是中年人的必修課。
《破·地獄》是首部以中國香港殯葬業為背景的電影作品，還成了“港片未死”的希望。它講述了婚禮策劃師道生，在疫情影響下，創業失敗，還背負一身貸款和債務，被迫改行成為一名葬禮經紀人。
道生起初因理念不合與喃嘸師傅文哥產生諸多沖突，后因面對一位特殊的逝者文哥的出手相助，以及親歷文哥與兒女相處的沖突和癥結之后，道生的生命態度發生了轉變。后來文哥中風以及死亡，道生助力文哥的女兒文玥打破了喃嘸師傅傳男不傳女的傳統。
度己度人，其實都是一起的；亡者和生人，都需要破地獄。
破地獄，是一種殯葬儀式，由喃嘸師傅執行，旨在為先人超度，讓他們從地獄的束縛中解脫出來。
道生助文玥跟原生家庭和解了。原來父親并不是不愛她，也不是看不起女人。中國父母對孩子的愛，有太多非常復雜的一層層的東西包裹，有時候自己也看不清楚。這部劇的特色是讓老年人也開始反思這種愛。這是這部劇特色之一。
年輕人反思愛，成全愛，是為了在日后的歲月里充滿活生生的希望；老年人反思愛，可能會讓這個終點，充滿了另一種光明和閃耀，因為破除一生的執念，需要很大的力量。
家家有本難念的經，人人都有困頓的結。我們這個年代的人總說，跟自己和解，跟他人和解，跟世界和解。我以前總覺得，應該有個強大的內核，可以處理復雜的事和情，然后清除雜念之后妥貼安放，就是此心安處。這個世界就是如此，大家都這樣過的，你處理得已經比別人好一些了，已經是修行得不錯了。但這樣，你也只是通過優越感、效能感而讓自己變好。
現在我覺得，可能要更進一步才好。你無畏接納了，接納了就是消失了，都不用妥帖安放了，你已經像這個破地獄的儀式一樣，沖破了原來的心理結構。
電影里父親去世的靈堂，燒紙隨著法事四散，星星點點，女兒穿著父親生前的道袍，沿著火盆旋轉，最后跳過火盆。那個時候內心的冰點達到頂峰，回望亡人的一生，是那追趕大雪的人一身霜白，空空如也。但隨著越過火盆，冰火交融那一刻，亡人和生人，都可以一念放下。
這部劇特色之二，是男女主角，并不是愛情關系，甚至不是傳統意義上的好友關系。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家，自己的情感結構，自己的核心事務，兩個人是弱關系，而不是強綁定的關系。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。
男人和女人的相互救贖，從來不是親密關系，而是淡然純粹的那種內心相互關照的關系。
這個世界，最親密的關系也拯救不了自己。這是具有客觀性的。風雨和世面都是最親密的人帶來的。但救贖絕不是。每個人都在自己的困境里，只有弱關系才能看得清，才能點撥得了，所謂旁觀者清。傳說，那么懂歷史的那個明月，都瘋了。
我一直認為，在關鍵時刻，需要第三方力量使使力，才能改變牢固的格局。因為關系越容易親密的，也越容易矛盾重重。
首先，我們來說男主角，他是現代男人壓力的幾種表達。他要供樓供車供公司，力量都是向外的，他從哪里能夠獲得支持？這個年代的人，都得靠自己。在這部電影里，并沒有他父母的影子，他跟他的女友也是不結婚不要孩子的類型，并沒有傳統意義上的上有老下有小的中年人問題。
但他也問題重重。道生跟文哥說，“我就是比較貪錢啊，我現在每個月要還房貸、還債，加起來差不多得有六位數，我想著把房子抵押了，拿出些老本先撐一撐，這一撐就撐了兩年，連續虧損了兩年，最后實在撐不住了，店鋪也倒閉了，現在過日子，喘口氣都得花錢，我不談錢不行啊。……”
這段戲拍完，黃子華獨自走到角落，哽咽不止，充分體現了戲與人生，演員和角色的合一性。大部分中國中年男人的悲哀，該是要狠狠共情了。這個時代的巨大負擔，是讓人葬身金錢海底的巨大壓力。
道生女友懷孕了，而他自己也年過五十，不想讓孩子未來過早地面臨生離死別，而女人覺得，這是自己要孩子的最后一個機會。雙方僵持不下，每個人都有自己牢不可破的追求和執念。
道生在最困難的時候，文哥給了他一線生機。在任何社會里，老人的力量，最好的表現形態，就是內心平和，充滿包容和慈悲。這樣的老人，就是自己的貴人，也是別人的貴人。但是，老人也有自己的結，他的親子關系也不好，所以人生都是復雜的。
所有人，要做己貴人，就要盡量地施展好意，這才是生命變化到好的方向的唯一出口。文哥施展出自己的好意給道生，道生后來也能幫助文玥。一個讓普通人越活越復雜的社會，生命系統也要運行得更加靈活。
靈活的關鍵，是處處布局真心。處處布局自己的真心，才能做自己的貴人。
女主角文玥，媽媽早逝，爸爸又是個做法事的喃嘸師傅。這門手藝，老祖宗說傳男不傳女，因為女人有經血，是污濁的。她的哥哥，盡管不情愿但也繼承了父親的衣缽。她的嫂子為了孩子能讀書，讓她哥去信教。這就造成了家庭里意識形態上的沖突，這家人的散是必然的。
女主角的內心是孤獨的，她是急診醫生，但她面對生死的時候還是會很難過。同事跟她說，病人死亡，你經歷了這么多次，也應該習慣了。她說，不是說習慣了，就不會難過的。
她內心是很善良的。但她不知道如何排遣這種面對死亡的痛苦，她為什么會把情感的出口放在跟已婚同事的性關系上，這就是現代人的復雜之處。她每次看到急診室有人死去，她都會去找這種性愛上的安慰。好在，她也懂得抽離，她也承擔著女方最終找上門的代價。
一個人的獨立，除了經濟獨立、精神獨立之外，其實還有很多獨立系統。人獨立并不是因為孤立，而是因為有很多支持系統。如果支持系統不足，她是會有特殊依賴的。太多的感情，如果沒有梳理清楚，就會有很多意想不到的出口。
她愛她的父母，但是得不到回應，所以她才會從熟悉的身邊人那里找安慰。而這種安慰，其實跟對象無關，她只是選擇了一個見不了光的方式去釋放。
但其實人需要在一個光明的地方去照耀自己的傷口，直面自己的感情需求。爸爸中風，哥哥為了孩子移民去澳洲了，一家子的壓力到了她身上。她都扛下來了。
最后父親走的時候，有觀眾說，他父親是自殺的，體面地在死前訂制了最好的西服，不給任何人添麻煩地走了。
父親其實很愛她的，小時候是看著哥哥不愛讀書，才專心帶他入行，入行之后，哥哥又不喜歡，還埋怨父親。而女兒其實很崇拜父親，很想學這些，但不讓學，父親聽前輩的行話，在潛意識里也覺得女孩子是污濁的。
當她能夠心無旁騖地為她父親超度的時候，她也完成了真正的寄托。只有自己能夠達到的，自己能夠給出去的，才是真正的寄托，而不是去索取某種安慰劑、關愛感。
演員黃子華的篤定和衛詩雅（飾演文玥）的自我突破，讓人覺得，在藝術精湛度，是可以被焦慮時代的現代人所追求的。他們都是中年演員，還在追求精神、藝術上的卓越。
加繆寫：所謂地獄，無人不曉，也意味著肉體深受煎熬。大家都只關注受煎熬的肉體本身，而不是肉體的命運。破地獄儀式是給生人看的，生人也要破地獄，生人的命運，才值得更加關注。
疫情讓很多人的生命得以變遷，痛苦、掙扎、扭曲、矛盾叢生。人生呢，都得自己上路，繼續上路，自己度自己，做己貴人。
生命只有自己的某種達成，才能成全自己。屠隆在《遵生八箋》中說的“一切藥物補元，器玩娛志，心有所寄，庶不外馳”。梁漱溟《我的人生哲學》：“大約一個人都蘊蓄著一團力量在內里，要藉著一種活動發揮出來，而后這個人一生才是舒發的，快樂的，也就是合理的。”
人在七情六欲之中，不是一句破執念就能真的放下。所以，借著“破地獄”這種形式，文玥才能活出一種舒發感和合理出來吧。
No.6158 原創首發文章｜作者 水姐
作者簡介：秦朔朋友圈主編，上海作協會員，公眾號：水姐。視頻號：中年好友水姐/陽明心能源。代表作：《陽明心能源》。
開白名單 duanyu_H｜投稿 tougao99999｜圖片 視覺中國/豆包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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