長沙岳麓區楓雅名苑小區發生了荒誕一幕,小區物業長沙育天物業管理有限公司53歲的保安隊長于某某涉嫌性侵65歲的女保安方某(化名)。
楓雅名苑小區。本文圖片(單獨署名除外)澎湃新聞記者譚君
近日,澎湃新聞記者走訪案發地發現,于某某在該小區工作已近十年,而以65歲年齡應聘女保安的方某入職僅一兩個月,其老伴也在這家物業公司工作。三人均只有二千多元工資。
當方某克服羞恥心以刑案報案、于某某被決定逮捕后,方某夫婦均被物業公司辭退。
“根本不存在辭退,因為超過60歲法定年齡了,不是正常用工,只是臨時工,簽訂的都是勞務合同。這種臨時過來干一個月、半年就走的情況,是行業業態,普遍現象。”育天公司法定代表人、董事長黃長回應說。
這一起看似偶然的刑事案件背后,折射出部分小區物業尷尬的用工狀態。
受害人稱被性侵三次
2024年1月6日,農歷十一月二十五日,來自湖南益陽農村65歲的方某和老伴一起入職了長沙育天物業管理有限公司(以下簡稱育天公司),擔任小區保安。由于三女兒元元(化名)在育天公司旗下的另一個物業擔任項目經理,平時顧家少,家里又有兩個孩子,老兩口就來長沙投奔女兒,彼此也有個照應。
方某夫婦服務的楓雅名苑小區位于長沙西二環附近,是一棟建成于2010年的小區。小區只有4棟塔式高層,總共500多戶。小區物業的保安隊常年在6~8人左右。保安的工作職責主要就是保安崗亭開門、巡查等。
方某介紹案發當天貼消防標識的情況,前方走道內就是事發地。
方某身高不到1.5米,背已有些微駝。她稱,她曾遭遇三次性侵。
據她稱,第一次侵犯,就發生在她入職一周后的2024年1月13日10點左右,地點是小區地下車庫的水泵房內。事發當天,保安隊長于某某帶她去小區各個地方貼消防檢查標識,到了地下車庫的水泵房,“他打開門,一把就把我推了進去。他力氣好大,威脅我,說大喊就把我掐死。我喊了也根本沒人聽見。”方某說。
澎湃新聞調查發現,于某某與方某夫婦休息的房間僅一墻之隔。方某房間內共有6個簡易的上下鋪,但平時只有方某夫婦住。由于房鎖簡陋,方某宿舍反鎖的情況下,在外面仍然可以用鑰匙打開。
方某床頭有一張桌子,桌子上有切菜的砧板和菜刀。方某稱,被侵犯時,她想去拿刀,但手被于某某抓住,并被威脅掐死她。
這一次,同樣因為羞恥和害怕她沒有跟任何人說。她僅跟老伴說,希望在房門上加裝一把搭扣掛鎖。但老伴以為她財物丟失,將掛鎖裝在了門外。
方某稱,第三次侵犯在4天后又發生了。2月24日是正月十五,她老伴的姐夫去世,方某夫婦均向物業刑經理請假吊喪并獲批,但于某某只允許其老伴回去。當天她本來待在女兒家,但于某某三次打其電話要她來小區值班。25日凌晨2點左右,她在宿舍休息,擔心于某某進來,她還用凳子擋住了門,但于某某還是進來侵犯了她。方某說,由于她反抗,于某還抓傷了她的下體和乳房。
“他就是個強盜。”方某對澎湃新聞記者說。
犯罪嫌疑人與聯名信
方某說,第三次被侵犯后,她鼓起勇氣跟有正義感的同事說了這件事。
2月25日晚上7點,方某男同事劉某某和楊某某了解情況后,帶方某去派出所報案。方某稱,在派出所,她因感到羞恥并未將全部實情告訴民警。民警以為其只是遭受了猥褻,組織雙方調解,于某某賠償了1500元給她。“他‘老婆’過來撒潑打滾,說我勾引她男人,罵難聽的話,最后是幾個警察把她抬出去的。”方某說,她并不滿意當時的處理,也根本不想收這個錢。她簽了一個調解書之類的材料,但她是文盲,大部分字都不認識。
黎某某在2023年7月之前,也在該小區當過女保安。她說,她當時就感覺于某某對女性的方式不太對勁,她更氣憤的,是于某某的“索拿卡要”。她每次回老家都要給于某某帶東西,雞蛋、排骨等等。“我僅掙2000多元一月,還要給他送這么多。”她說,還有隊員給于某某送過整袋的米。
據長沙育天物業楓雅名苑服務中心物業經理刑某某介紹,小區保安的工資確實只有2300元一月,雙方簽訂的是勞務合同,沒有五險一金等社保。于某某的工資也僅為2700元一月,但于某某簽訂的是勞動合同,且公司為其購買社保。
刑經理還介紹,他在楓雅名苑小區工作五年了,于某某在該小區工作了十年,他剛來時覺得于某某還行,后面幾年發現他工作很不負責,“安排他的事情他只表面答應,但不去做”。他曾向公司反映希望更換保安隊長,但“公司有公司的考慮,一直沒換”。
對于員工們稱于某某在公司“有關系”,刑經理表示,他并不清楚。對于反映于某某問題的聯名信,他已經交給了公司。
“辭退”與“行業狀態”
方某家屬稱,于某某被抓后,方某夫婦均被公司辭退。
首先是3月份方某老伴收到了刑經理發來的信息,“XXX,由于公司優化人員,現對你做辭退處理,特此通知。”此后,方某老伴再也沒有收到工資。
4月11日,刑經理答復稱,這個月起他們不再給方某發工資了。刑經理解釋,保安隊員們簽訂的都是隨時可以解約的勞務合同。
澎湃新聞獲得的兩份育天公司格式條款勞務合同顯示,其中一份約定,“在此期間甲乙雙方在任何情況下可以解除合同。”而另一份更是明確,“鑒于乙方已達到或超過法定退休年齡,不具備勞動法律關系的主體資格,甲方因工作需要,現聘用乙方。”甲方給付的是“勞務報酬”。
對于育天公司為何會聘請65歲高齡的保安,又何以能隨意辭退,4月11日晚,育天公司法定代表人、董事長黃長進行了回應。
“在長沙,物業費沒超過2.8元/平方就是這個現象(保安多為老年人),楓雅名苑物業費只有1.3元。這不是個良性循環,只有這個(物業費)收入,就面臨用工難、招工難。”黃長說。
對此,上述刑經理也有表述,由于待遇不高,保安隊員流動非常大,先后來楓雅名苑工作過的保安有八九十名。一到過年過節就用工緊張。有一年過年,一個值班的都沒有,還是他自己去頂班。
而對于方某夫婦的“離職”——黃長不愿意用“辭退”一詞,“根本不存在辭退,因為超過60歲法定年齡了,不是正常用工,只是臨時工,簽訂的都是勞務合同。這種臨時過來干一個月、半年就走的情況,是行業業態,普遍現象。”
不過,中南林業科技大學副教授陽永恒認為,“達到退休年齡的人,不代表一定不能建立勞動關系,只要沒有享受養老保險待遇或領取退休金,還是符合勞動法主體條件的。”而方某夫婦均為農民進城務工,均沒有退休金。